七长老全身大震,他的嘴巴成了O形。
而遥远的遗都塔楼之上,那个长老拼命揉眼睛。
他旁边的弟子嘴巴张得老大:“师尊师尊,第七层!第七层!”
“三千年来,第二次出现七层天骄……七层天骄也!”长老扯着自己的胡子:“宗主尚在闭关,会因此子而出关否?”
林苏踏足七层之上,也是暗暗心惊。
上得此台,他的修为被死死压制在窥天。
他的窥天岂是一般的窥天?
他在窥天境时,就可以踏足悟境领域,杀悟境如杀鸡。
也就是,只要对方战力未曾突破悟神境,都不足以对他形成压力。
而这级平台,他感受到了压力。
比当日悟境给他的压力还强。
世间除了他这样的怪胎,还有谁能在窥天境界硬扛悟境压力?
这七级台阶,几人可以登临?
林苏看到了一位。
一位立于台阶边缘的人。
此人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,但很干净。
大风吹过,他的头发飞扬。
一双亮如剑光的眼睛,静静地看着他。
“哥,来自何方?”声音传来,甚是温和。
林苏目光在他的颈上,此人颈上有一串奇异的项链,项链之上九颗的头颅,头颅颜色各异,有雪白的,有漆黑的,有紫色的,有鲜红如血的。
魔气纵横。
极度特异。
“来自荒都!”林苏道。
“贵姓?”
“苏姓!”林苏道:“前辈又是何人?”
“莫要称前辈,如蒙不弃,称我洞兄如何?本人洞三秋!”
洞三秋!
林苏轻轻一笑:“在脚下遗都之中,弟听过洞兄之传。言你为三千年来,第一位踏入七级台阶之人。”
“洞某当日并非刻意张扬,只是无奈。”洞三秋道:“苏兄弟却又是因何而登七级台阶?”
“弟只欲一观当年人皇悟道地之绝世风光。”
“苏兄弟欲观人皇悟道地之风光,请来这边,这一侧,有你想看的风景!”洞三秋道。
林苏随他来到适才他坐而观景之地,目光朝下一,他的心头大跳……
正常情况下,登高而俯视山河,山河星罗棋布见得多了,但是,下方雪原场景,让他心头激荡。
山脉、河流、道路宛若一幅天造地设的乾坤八卦图。
每一道线条,都带着无与伦比的玄机。
耳边传来洞三秋的声音:“苏兄弟心怀天下,情济人道,此‘人道真法’他人观之只是山川河流,而在你观来,该当另有一番感悟,是否如此?”
林苏猛然一惊,目光投向洞三秋。
洞三秋双手轻轻一拱:“重新见个礼吧,山野闲人洞三秋,见过雪衣侯苏大人!”
林苏道:“洞兄……认识我?”
洞三秋道:“昔日我洞族被魔门欺压,子弟四散而逃,我有一亲姐逃到了江南地,地生根,去年年前,家姐传讯于我,称江南之地业已太平,子弟安居乐业,全拜雪衣侯所赐,随信传来的是你之画像,家姐之意,我心明之,她是希望我能出山助你,但是,我昔日入雪原,与师尊有言在先,除诛杀魔门之外,不得卷入世间纷争,方致辜负家姐之意,今日侯爷来得此间,实是天意也!”
林苏内心全是感慨。
下江南,于他其实只是加重自身筹码的一步棋。
然而,水泼上墙面,终有痕迹。
这一趟下江南,他触动了许多人的利益,但是,也给更多人带来了利益。
很多域外势力恨死他。
但是,也有很多百姓感谢他。
比如,这位洞三秋的姐姐,这位姐姐按年龄算,少也有几百岁,他甚至不知道她身在哪个州哪个府,但是,照样给了他一份他完全不知道的回报。
“洞兄脖子上的人头,俱是来自魔门?”林苏道。
“是!”
“依弟看来,个个都是执境。”
“是!”洞三秋道:“然而,距离洞某终极复仇路,还差之遥远也,所以,洞某也只能在这人皇悟道地,再多千年打磨……苏兄弟不想在此地闭个关么?”
“弟不想欺骗洞兄,弟登此台,的确是为人道真法而来,然而,这七层之上,尚无法一窥人道真法之全貌,弟欲再上一层。”
洞三秋脸色微变:“苏兄弟,七层可窥真法,此为人皇之规,虽然无法一窥全貌,但终究也是极大的机缘,世间几乎所有的顶级高人,欲窥真法者,也俱在此间窥之,你可知为何无人起再上一层的念头?”
“为何?”
“只因第八层于第七层,是一天堑!压力十倍递增,若是无法承受,打九极台,就无法再度登临。”洞三秋道:“是故,依愚兄之见,你不若先在此地闭关参悟,待得参悟了眼前所见,再决定是否冒险一登。”
“洞兄好意,然弟心意已决!”林苏道:“拜别洞兄,弟去也!”
他的腰慢慢一躬……
全身真元这一刻全部凝聚……
他感受到了来自上方的压力。
这压力真正如同排山倒海。
第八层之上,外界不可见,哪怕站在第七层,事实上也是看不到第八层的,只因为上方终年浓雾阻隔,这浓雾,无论何种修为都看不穿。
“苏兄弟……”洞三秋一声轻呼……
轰!
一声轻震,林苏猛然跃起。
身影就此没入浓雾之中。
洞三秋脸色真正改变。
他是三千年来第一个踏上第七层平台的人。
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第八层的恐怖。
以他无比扎实的根基,无比坚毅的毅力,在此平台苦修三百年,借天地重压一遍遍锤炼己身,他还是不敢挑战第八层平台,一旦失败,他也就丧失了再次登临九极台的资格,九极台上修行,于他是最好的地方,他可不想失去这种世人不能惊扰、根基百炼千锤的最佳修行地。
但这位雪衣侯,直接就挑战了。
这一挑战,他不知道结果。
因为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,结果都不会向他呈现,成功了,他开创了最大的奇迹,别人也不知道。失败了,被九极台打雪原,也没人知道会掉在雪原哪个角。
再林苏,人在空中,心跳欲裂。
他真正感受到了身体的极限。
他动用了他全部的根基,他动用了他所有的潜能。
如此虚空一跃,穿破下方的迷雾,他看到了第八层的风光,然而,上方宛若天倾一般的重压,化为怒涛要将他砸下。
他最高的高度,离第八级台阶还差三尺!
区区三尺,他竟然再无余力跃上。
但是,林苏手猛地一伸,拍在面前的石之上,这一拍,借力而起!
脚下浓雾一扫而空,身边浓雾完全荡开,他看到了下方的万里山川,依然不是那幅如同乾坤八卦图的全貌,但是,比起第七层却又清晰完整了许多。
林苏目光抬起,打量着上方。
上方还有一级台阶。
仅仅一级,宛若天梯。
拼,还是不拼?
其实不是问题!
他来九极台,不是只为看风景,不是挑战自己的潜能,而是带着明确的任务。
他需要看到“人道真法”的全貌。
他要让他的薪灯,真正演绎“方寸天道”。
残图悟道,有太多的变数。
惟有真正完整的人道真法,才能确保他的薪灯,照亮人族前行路!
林苏坐于第八层平台之上,闭关调息。
一个时之后,他缓缓站起。
向前踏出一步。
这一步,如负重山!
压力比起下一层的压力,加重的不再是十倍,而是几十倍,甚至百倍!
这样的压力,他有通天的本事,也不可能再度跃起哪怕一寸,唯有肩扛如山重压,以双脚丈量这道天梯。
每一步,都是天堑。
身后,都是万丈深渊。
天无尽头,路无尽头,压力层层迭迭,也是永无尽头。
不知何时,他的额头全是汗水,他身体,如同崩紧的钢索,每一寸血肉都在用力,每一根神经都在用力。
他似乎一步从执道战力强行打下,失去了所有的修为,成了一个普通人,肩扛数百斤重压,攀登一座高不可攀的高山。
很久都没有出的汗,透体而出。
很久都没有感受到的疲惫,通体都是。
汗水湿透了脚下的白石,遥望山顶,依然是遥不可及。
这……
真的上得去吗?
这时候退回去,算不得被打。
回到第八层,想必也可以参悟人道真法,世上那些顶级高人参悟人道真法,绝大多数都在第七层,我在第八层,比他们依然高出一筹,有必要为一个看不到希望的所谓第九层,承受筋骨齐折,满盘皆输的结果吗?
这个念头从心头升起,他有那么片刻时间,真的生出了放弃的想法。
但是,回想这一路走来的历程,回想在那最艰难困苦的岁月中,前辈的舍生忘死,展望两年后的天地大劫,想象着自己亲人在大劫中有可能出现的种种……
他深吸一口气,拼了!
念头这一刻无比的坚定。
他的剑心,这一刻,格外通透。
他的脚步重新变得稳定。
步步前行,不去管这倾天之压,会不会造成身体的永远损害,只有一个目标,哪怕修为尽废,肉身全毁,老子爬也得爬上去!
时间流过,他没有感觉。
脚下踩中的什么,他不在乎,步步而行,纵然前路永远没有希望,他也永远在步步前行……
他耳畔似乎传来了炮火隆隆。